“网络改变生活”，这句刷在墙上的标语，对山东省菏泽市曹县的农民来说，是过去十余年“触网”经历的浓缩。一根网线，一台电脑，让以往背井离乡、外出打工的农民，坐在自己家里就可以与世界相连。
曾经躺在贫困县名单里的曹县，有了农村电商的新名片，完成了乡村振兴和县域经济的“逆袭”。菏泽如今已成为全国拥有最多“淘宝村镇”的地级市，这里的村庄见证着一场中国式的“电商奇迹”。
购物节里的电商小镇
“亲，这是刚推出的新款马面裙，我一会儿穿上给大家展示一下。”“儿童的款式很多，一会给大家过款！”“3、2、1，上链接！”……
“双十一”前夕，走进位于曹县安蔡楼镇的有爱云仓汉服基地，各式汉服、演出服装、儿童服饰应接不暇，主播们的声音此起彼伏。
从清晨5点多，到凌晨3点左右，有爱云仓汉服基地30位主播每天要在大型电商平台、短视频平台上进行60场直播。
为应对“双十一”销售高峰，有爱云仓负责人李字雷专门提前备好1.5万条马面裙，他带领20人的小团队每天协调、运营、调货，手机一刻不离手，忙得不亦乐乎。
在别人看来，生于1987年的李字雷“爱折腾”。2012年从日本留学归来后，李字雷决定返乡创业。他说：“家乡曹县的产业基础给了我付诸实践的机会，发展电商直播等新销售方式正好可以发挥我的优势。”
“博士哥”胡春青也是曹县“逆流”返乡的青年之一。虽然很多老乡不理解他放着博士学位“不用”，但在他眼中，家乡蓬勃发展的电商产业值得一搏。
经过几年打拼，胡春青还获得一个新身份：曹县汉服协会会长。他告诉记者，汉服走红以后，订单突然“井喷”让他们这些汉服电商从业者意想不到。今年1月至10月，曹县汉服销售额达到63.7亿元，同比增长59%，创造历史新高。
2023年7月6日，在曹县安蔡楼镇有爱云仓汉服基地，女主播在直播推介儿童汉服。新华社记者 郭绪雷 摄
自2009年11月11日开始的一年一度“双十一”网络促销活动，至今已成为中国电子商务行业的年度盛事。
“最近几天，电商企业已经从备货、销售转入发货、运输的高峰期，乡镇的快递物流网点都增加了人手。我们为了保障全县电商平稳运行，还专门下发通知要求镇街和有关部门全力保障电力、通信、运输等‘双十一’期间电商大促活动中企业的需求。”曹县电子商务服务中心主任张龙飞说。
目前，曹县生产的汉服占据全国汉服市场四成份额，成为中国最大的汉服生产基地。拼多多平台数据显示，全国汉服销售排名前2000的网店，1200家来自曹县。
“草根”创业点燃电商之火
曹县位于山东省西南部、鲁豫两省八县交界处，户籍人口175万，是山东人力资源大县。这个传统农业县工业基础薄弱，背井离乡、外出务工是当地人的生活常态。
大集镇丁楼村的任庆生也曾是“打工大军”的一员。“我去山西下过煤窑，也在淄博当过电工。”他说。
2009年，任庆生夫妇凑钱买回一台电脑，开了全村第一家网店。刚开始，一连好几个月没有一单生意，夫妻两人十分沮丧。
经过数月努力，电脑突然发出“叮咚”声响，生意来了。第一笔订单来自广东，任庆生卖了36套批发来的影楼服装，赚了近600元钱。这对于当时的他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丁楼村有制作演出服饰的传统。随着“任庆生开网店挣了钱”传遍全村，“在网上卖服装”的生计产生巨大的示范效应，村民开始纷纷开网店。
2023年7月6日，在曹县安蔡楼镇李想绣花厂，工作人员在绣花前接线。新华社记者 郭绪雷 摄
此后，从影楼服饰转向儿童演出服装，从“什么样式火模仿什么”升级为创品牌、搞原创；从家庭小作坊到设公司、开工厂、聘用大学生……任庆生带领村民蹚出了一条农村电商之路。
看到曾经的贫困村丁楼村富了，周边村庄纷纷效仿，“淘宝村”迅速遍地开花。从2013年2个淘宝村发展到如今的176个淘宝村，从1个淘宝镇发展到21个淘宝镇，“一店带一户、一户带一街、一街带一村、一村带一镇、一镇带全县”的曹县电商发展新模式逐步形成。
与丁楼村一街之隔的孙庄村原先没有一盏路灯，村路泥泞不堪，如今却是灯火通明、环境整洁。十几年前，看到电商致富的效应后，村干部立即走村入户鼓励支持老百姓买电脑、开网店，并在村内建起服装辅料市场，使得演出服饰产业链条在孙庄迅速延伸。
目前，孙庄村760多户家庭中有近600户开有网店，注册了200多家服饰公司，孙庄村2014年以来连续9年被阿里研究院授予“中国淘宝村”。
张龙飞说，正是农民的草根创业、全员参与，十多年间曹县演出服产业迅速发展，以家庭为单元，形成了精细完备的市场分工。大集镇、安蔡楼镇及周边乡镇方圆5公里内，集聚了制版、布料、裁剪、印花、缝制、成衣等所有配套。这为汉服产业“爆发式增长”奠定了基础。
电商“重塑”贫困乡村
“90后”曹县大集镇村民孙国办了一场充满“电商元素”的婚礼。这天，娶亲的车是装扮统一的送货电三轮，迎亲的队伍是他们开网店认识的小伙伴，而女方陪嫁是两个“4钻网店”。
不少曹县人向记者讲述了互联网为农村带来的改变。其中最为显著的是电商前景吸引大量青年返乡。
“00后”曹县青年任佳俊今年刚从山东济南一所高校的网络营销与直播电商专业毕业，曾获得多家电商企业的签约意向，但最终还是决定返乡与父辈一起干电商。用他的话说，这是因为“家乡产业发展快”。
据不完全统计，当下在曹县从事电商产业的高学历人才有数名博士、近百名硕士、近万名大学生。
“随着大批青年返乡，留守儿童、留守妇女、空巢老人的问题迎刃而解，一家人欢聚一堂其乐融融的现象越来越多。”任庆生说，一些“光棍多”“老人多”“留守儿童多”的“三多村”变成了无一例刑事犯罪人员、无一例留守老人、无一例留守儿童的“三无村”。
2023年7月6日，在曹县安蔡楼镇有爱云仓汉服基地，女主播在为顾客视频选购汉服。新华社记者 郭绪雷 摄
34岁的返乡硕士研究生任安莹这样谈起村风之变：以前，没打工的人窝在家里，扯闲话、搬是非，闹得鸡飞狗跳；现在，家家两眼一睁，忙到熄灯，哪还有空扯闲篇儿，关系和谐多了。以前，婆婆媳妇兜里空空，一分钱“捏出水来”；现在，儿媳赔着笑脸，求婆婆带娃、做家务，自己忙着直播……
记者走在深夜的曹县，乡镇街道、县城夜市依然人来人往；10年前只有十几辆汽车的村庄，如今汽车激增到三四百辆。在农村墙面上，曾经的“不恋家乡三分田、外出打工挣大钱”“一人外出打工、全家脱贫致富”标语，早已被“在外东奔西跑、不如回家淘宝”“网上开店卖天下，淘宝服饰富万家”所取代。
总策划：顾钱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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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王阳
摄像：吴飞座
编辑：刘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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