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会呼吸的岛,在星辰与大海的怀抱里,开始我们的故事。”甫一进入浙江洞头,手机短信便跳出了一句欢迎辞。行过许多地方的路,看过许多入境欢迎辞,如此诗意满满的欢迎辞,还是第一次见。
来洞头,已不是第一次了。一次有一次的新鲜,一次有一次的心动,一次有一次的发现。我们的故事,很早以前就开始了。
一
十余年前,我第一次来洞头,便被悠长悠长的跨海大堤震撼了。车行大堤,左手是一望无际的滩涂,右手也是一望无际的滩涂,大堤宛如巨龙在中间穿过。那种气势,让人折服。
洞头号称“百岛之县”。大约7000年前的一次大海侵,把洞头与大陆分离,变成星罗棋布的数百个岛礁。散落大海的千年孤岛像断了线的风筝,漂泊在大陆的母体外。把线重新牵好,把孤岛送入温州大都市的怀抱,是一个悠远而宏伟的愿景,也是一次大胆而富有挑战的实践。温州半岛工程,就是那一条条把风筝牵引回来的线。随着工程的陆续建成,小岛变大岛,大岛变半岛,山河重新安排,洞头不断升级,由海岛县一跃成为温州市洞头区。
行车的大堤名灵霓北堤。它绵延于瓯江口外的东海之上,一端连接洞头霓屿岛,一端经灵昆岛连接陆地,全长14.5公里。工程于2003年4月正式开工建设,总投资近7亿元,耗费了645万立方米的土石方,其中巨石就用了300多万块。数字会说话,工程的浩大和艰难可以想见。在不羁的海上让天堑变通途,需要怎样的决心与力量?不能不佩服洞头人的大手笔。
途中的另一道风景是海上养殖基地。海上密密麻麻地插着一根根小竹条,竹条间张着网帘,一大片一大片绵延着,蔚为壮观。洞头以养殖羊栖菜、紫菜、海带等出名,海滩便成了海上农田,播种着海上人家的希望。犹记得那一次回程时,天已向晚,归途中的风光与来时已有微妙的变化。夕阳在天边燃起了火烧云,海面上金光粼粼。渔舟一簇簇散落着,天成图画。起潮了,海水漫上了路两边的滩涂,已是汪洋一片。此情此景,烙印在心头,是故事的开始。
二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1800多年前,曹操信笔一挥,在中国的诗歌版图上留下了大海的不朽篇章。
我生于海边,也见过许多地方的海,却始终无法奔涌出这般激情。不料,在洞头的望海楼,我与曹公心意相通了。
这一片海,早在南朝宋时,已让一位诗人激动不已。他,就是时任永嘉太守颜延之。颜延之文章之美,冠绝当时,与谢灵运并称“颜谢”。说来也是奇事,两位大诗人先后被贬到永嘉任太守,在温州山水中接受抚慰,寻求解脱。有了这两位大诗人的加盟,温州山水有幸了,温州有幸了。“寂寞开无主”的温州山水从此被看见,被向往,被追寻,而温州也因此增添了厚重的文化底蕴。
激动不已的颜延之做了一件事,就是在岛上筑楼亭,以便经常在此观海赏景,后人遂称其为“望海楼”。从那时起,望海楼不仅是一座楼,更是一座诗歌的灯塔,引领着一代又一代文人墨客纷至沓来。
唐代时,温州刺史张又新沿着颜延之的足迹,来洞头寻找望海楼,只见“灵海泓澄匝翠峰”“积水沧浪一望中”,蓝莹莹的海围绕着青幽幽的山,清澈深广,一望无际,多么美啊,可惜“今朝亭馆无遗制”“昔贤心赏已成空”,前贤构筑的楼亭已鸿飞渺渺,空留波浪翻腾,逝者如斯。这一声叹息,被收入《全唐诗》。余音袅袅,不绝如缕,直到清代,还有诗人惦念着。随宦温州长达20余年的戴文俊在《瓯江竹枝词》中专为望海楼写下一首诗:“天风振袂上危亭,蜃市初消海气清。日暮云中君不至,高歌独有老龙听。”
望海楼,也被洞头人惦念着。2005年1月,在洞头本岛最高处,望海楼开工建设。建成后的望海楼主楼明三层暗五层,高35.4米,坐北朝南,巍然屹立。百尺危楼,雕梁画栋,朱碧交映,飞檐翘角,小阁拱卫,如一顶华冠,为洞头添上了新妆。
去望海楼,是二至洞头时。
非登高无以望远,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总是要登到最高楼,望一望海的。上到最高处,眼界为之一开,心胸为之一阔,回想正门楹联“仰层檐抱月,曲槛横云,气吞吴越三千里;俯灵海奔涛,遥天返棹,名贯东南第一楼”,所言不虚啊。
百岛一望,一整个洞头就在望中。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七桥雄踞,五岛连峙,新城展颜,舟船穿梭……绕楼一匝,洞头如一幅长卷缓缓展开。时已黄昏,天边渐渐泛起了红,日落了。红从一线变成一片,不断晕染开来,响亮起来,海天晚唱开始了。落日如一面红鼓,敲响了晚唱的鼓点。海天间红金交织,如一支所向披靡的军队,一往无前,不断地扩展自己的势力,近水遥山、长桥小舟皆被笼罩其中,美景如斯,真可浮一大白。
这一次,带着洞头海日天风的美好回忆,再次登临望海楼。楼依然巍峨壮观,景依然妖娆多姿,但有了洞头的文友偕行,却多了几分乐趣。楼里展厅有旧时的喜床,有一男一女被安排着坐床,他们彼此相视一笑,真有几分新郎新娘的模样。洞头的故事,又生长了几分。
三
洞头不仅有海堪望,也有山堪看。洞头看山,有“神州海上第一屏”美誉的半屏山自然是要去的。第一次去半屏山,是坐船去的。刚行船时,还觉得风平浪静。船行不久,感觉就截然不同了,风大了,浪也大了,海风吹着浪花扑面而来。在载浮载沉中,在茫茫海天间,半屏山犹如有谁抡起倚天长剑,劈山成半,巨屏般铺展开来,气势恢宏。波涛在山脚吞吐喧嚣,卷起千堆雪。
这一次,却是切切实实地走在半屏山上了。行走在栈道上,只见危岩林立,巨石叠嶂,深壑纵横,礁石簇簇,倒不知是哪位大家用斧劈皴画下如此杰作。虬龙似的松树、白羽般的芦苇,给画卷增添了生机。岩壁或红或黄或黑,丰富了画面的色泽。悬崖峭壁各有姿态,若有闲暇,大可天马行空,为之一一命名。不过,洞头人与它耳鬓厮磨,早就对它了如指掌,孔雀屏、赤象屏、黄金印、虾将岩、乌龙腾海、渔翁扬帆……四屏十八景早已如数家珍。
一边行走于天然的画廊,一边与洞头作协的海舟女士谈诗论文。言笑晏晏间,有船只在洋面游弋而过,海舟女士立即抓住这一瞬,用手机定格,为画面点睛。海舟拍海舟,又是一桩逸事了。(叶艳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