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北京1月9日电 题：向左走还是向右走？——高水平运动队新政调研系列之三

新华社记者韦骅 王镜宇

上世纪80年代后期，我国开始开展高校高水平运动队建设，探索体教结合培养高水平运动员模式。到2020年，我国有283所高校具备高水平运动队招生资格。2021年出台的《关于进一步完善和规范高校高水平运动队考试招生工作的指导意见》（以下简称《指导意见》）在2024年正式实施，这条历时三十多年的体教结合之路迎来拐点。

随着高水平运动队招生报名门槛和高考文化成绩要求的提高以及对专业选择的限制，报考人数在过去这个招生季下滑。与之相应的，部分院校选择停止高水平运动队招生、转而开辟体育单招招生的道路，还有的高校选择坚守高水平运动队阵地，积极探索现行政策下的最优解，继续培养体智双优的学生。

新华社记者 杨植森 摄

记者在采访中发现，在《指导意见》从出台到落地的三年间，转向运动训练、武术与民族传统体育专业招生（体育单招）的院校越来越多。据国家体育总局科教司提供的数据，2025年参与体育单招招生的院校总共有168所，比2024年增加了24所。体育单招与高水平运动队的体育专项考试均采用全国统测的方式进行，但前者的文化课考试单独命题、比高水平运动队考生需要参加的普通高考难度低。一些考生表示，体育单招是一个相对保险的选择。

按照《指导意见》要求，如果一名高水平运动队考生想要进入某高校的非体育专业，其文化课成绩须达到该高校该专业在当地最低录取分数线的降分20分以内，否则录取后只能就读体育专业。很多原来举办高水平运动队的高校原本没有体育类专业，考虑到有体育特长的学生文化课水平有限，新政实施之后可能招不到人，便转而申请开办运动训练专业。不过，此举也引发了部分业内人士的担忧。他们认为，高校希望继续发展高水平的代表队、提升校园体育氛围、通过体育提升学校美誉度的出发点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如果没有合理的教学方案、过硬的师资等条件就匆忙上马运动训练专业，也会有潜在风险。

华中科技大学体育学院院长助理曾洪涛教授认为，运动训练专业的人才培养大致有三大类别和方向，一是服务于高水平竞技体育的教练员，二是从事体育产业的管理者，三是服务于高水平竞技队伍中的科学研究团队。对于开办运动训练专业的院校来讲，既要找准定位，也要考虑招来的学生能否达到预期培养目标。

曾洪涛说：“单招进来的学生有很强的竞技能力，但这样的学生入学之后能否开展学科研究？水平够不够？还有待观察。现在体育单招的规模扩大了，但是学校招生简章的需求和考生的运动员等级水平还有些不匹配。优秀的院校都要求一级运动员以上，但有的并没有招满，因为没有那么多一级运动员。”

新华社记者 邓华 摄

深耕教学一线多年、为中国排球培养出多位职业运动员的北京交通大学教练陈星飚表示，往年高水平运动队的学生学的是普通专业而非体育专业，这样他们的就业压力不在教练身上。一旦设置体育相关专业，教练身上的担子就重了。

“办体育专业对高校的业务要求很高，但现实是很多学校与专业体育院校相比在体育专业方面的能力还有些不足。如果单纯地为了招到学生、让他们为学校打比赛，我觉得是一种短视行为。如果办体育专业，首先要考虑孩子们的就业。如果没有合理的培养方案，孩子们将来不具备适应社会的能力的话，他们的出路在哪里？我觉得大学还是要培养社会需要的人才。”陈星飚说。

南京师范大学体育科学学院副院长李方晖也建议，从就业的角度考虑，应将运动训练专业的办学目标与其他专业错开。他说：“这个专业如果要开，一是要控制人数。另外，在办学目标这一块，运动训练要与体育教育、社会体育这两个专业形成错位。比如，这三个专业的学生同样是上运动生理学，但是上什么教学内容，肯定就要服务于人才培养目标。”

尽管开辟体育单招的运动训练专业可以缓解校园体育竞技人才数量的问题，但北京大学和清华大学的选择是在高水平运动队的框架下开设体育教育专业，尚未选择体育单招模式。这两所高校的体育部负责人认为，如果大家都来做运动训练专业，有点偏离了建设高水平运动队的初衷，他们依然希望招一些竞赛成绩不错、学习也比较好的学生。

新华社发（曾慧摄）

北京大学体育教研部主任钱俊伟说：“这类孩子也要有他们的天下。我们不能太功利，单纯地为了比赛成绩去招生。我们希望坚持一种导向，培养体智双优的复合型人才，这才是真正的体教融合。哪怕比赛成绩不理想，我们也不会太介意。”

据钱俊伟介绍，北京大学的高水平运动队涉及7个项目、8支队伍，而普通学生也组建了68支队伍。他说：“我们的目的是育人，办高水平运动队也是为了教育本身。我们普通学生队伍也会有人才，但不会是单纯体育意义上的人才，而是有了体育加持、经过重塑后全面发展的人。这其中不乏一些进入国家队的，他们有的曾站在世界赛场。”

清华大学体育部主任刘波期待高水平运动队招生新政未来能够引领有体育特长的学生更加重视文化学习。他说：“在新政实施的第一年，可能大家没有来得及准备。尽管清华大学高水平运动队入学门槛提高了，但我们希望这可以帮助孩子们更加重视学习，能有更多的人达到文化课成绩要求，这是我们的美好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