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台下间、幕起幕落时,从《永不消逝的电波》到《只此青绿》,从《红楼梦》到《牡丹亭》,记者所见的不只是一台台创新的舞剧,更是年轻的艺术追梦人与同样青春的追剧人之间的对话。
舞剧《牡丹亭》剧照 张曦丹 摄
400多年前,汤显祖“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喟叹化作《牡丹亭还魂记》。如今,由苏文投集团、禾戏剧出品制作,北京保利剧院管理有限公司联合出品,黎星、黄佳园导演,罗怀臻编剧的舞剧《牡丹亭》将这场幽梦重新勾勒。水雾如纱,漫过立于观众席座之间的“牡丹亭”。杜丽娘足尖轻旋,眉眼含情。柳梦梅身姿俊挺,持柳自雾中趋近。两人眸光相对,织就出梦幻之境。乐声婉转中,柳枝如情丝,舞步似流云,《惊梦》之舞让观众恍若坠入春日幽梦。
足尖逐梦:舞者与角色成了镜像
因情生梦,因梦成戏。汤显祖55出原作在舞剧《牡丹亭》中浓缩为“梦卷”与“画卷”两部分。前者以杜丽娘游园惊梦、情殇而亡的虚幻,勾勒出“情至”的温柔缠绵;后者借柳梦梅拾画还魂、跨越生死的执着,诠释“情坚”的现实重量。
该剧主演、青年舞蹈家胡婕说,她的艺术梦想与舞剧《牡丹亭》及杜丽娘一角形成镜像关系,“这是两个时空的对话,我向往那份明媚与勇敢,在塑造杜丽娘的过程中,也在不断挖掘自己内心的果敢。”
为塑造角色,胡婕埋头研读古籍。《惊梦》与《还魂》两段经典场景中,她演出了不同的层次。《惊梦》中,杜丽娘的眼神轻柔,情愫是初见的朦胧;《还魂》中,杜丽娘的舞步则是沉稳的,情感上是笃定的。对比她在舞剧《红楼梦》中饰演的林黛玉,胡婕有感而发:“二者都是情之所至的化身,性格、命运、爱情观等却截然不同。林黛玉敏感内敛,只能无奈接受命运;杜丽娘勇敢炽热,是理想化的抗争者。”通过对“情”的不同诠释,她为经典名著人物形象注入了现代女性的精神风貌。
好戏成双。饰演柳梦梅的青年舞蹈家罗昱文则说:“在舞台上毫无保留地展现自己,与柳梦梅追寻所爱如出一辙。”
对罗昱文而言,《惊梦》是《牡丹亭》中最深情亦最难驾驭的段落。作为柳梦梅的首次亮相,这段双人舞在延伸舞台上近距离面对观众,对细节的要求极高,不容分毫怠慢。为此,他深入剖析角色。“遵循导演的‘减法’指导,我弱化了刻意表演,更多通过眼神凝视和身体的倾向性传递情感,用‘淡’的表演让观众感受‘浓’的情感。”罗昱文说,这种既矛盾又合理的表演方式,是让角色在虚实之间立住的关键。
罗昱文面临的挑战远不止于此。创排《牡丹亭》期间,他同时参演《红楼梦》,需要在贾宝玉与柳梦梅两个角色间切换。他用心琢磨了二者的差异:“两个角色皆与梦境相关,却走向不同路径。宝玉的梦意在点化,他懵懂未悟,仍守着少年人的天真烂漫;柳梦梅二十出头,兼具成熟与担当,梦醒后笃信不疑,以行动追逐梦中美好。二者虽同具‘痴’性,宝玉的‘痴’是感性天真、爱其所爱的自然流露,柳梦梅的‘痴’则是对美好事物的渴望与执着。”
日复一日地排练与打磨中,年轻舞者用汗水和热忱寻求着突破,与搭档磨合情感表达与动作呈现上的默契,试图将古典角色的灵魂雕刻进现代舞蹈语言。
剧场追光:看美好、看经典、看自己
“再来一次!”舞剧《牡丹亭》演员谢幕时,年轻观众一遍遍高喊。演员9次谢幕,仍难退大家的不舍。
这场跨越时空的共鸣,早就有迹可循。自2021年至今,舞剧《红楼梦》连演330余场,积攒了很高的人气,也在观众心中种下了对古典文学题材舞剧的深深期待。今年4月1日,这份期待在舞剧《牡丹亭》首演开票时迎来爆发——苏州站3场演出票一小时内全部售罄。
不少年轻观众本就是舞剧《红楼梦》的“铁粉”,有人追着演出“跑”。苏州首演时后台购票数据显示,舞剧《牡丹亭》的观众当中,外地观众占比超过60%。“为一场好剧跨城,就像古人追着戏班走天涯,只是我们的车马变成了高铁,不变的是对美的执着。”来自宁波的观众小优说。
拿着望远镜观剧的观众晓睿从《牡丹亭》中读懂了“爱情”:“当男女主演双手相握、额头相抵,当泪水顺着演员的脸颊落下,忽然明白‘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不是虚幻,是用灵魂追求自由真情的勇气。”
还有人从剧里看到了自己。来自台州的大学生小雨说:“杜丽娘在高台上的旋转,多像我们在现实里对抗情感焦虑的模样。”
值得欣慰的是,这些细腻的反馈成为剧场艺术生长的养分。舞者敏锐捕捉着来自观众的热忱,又反哺于舞台。
“我会通过网上的观众留言汲取有益建议。”罗昱文说,他留意到,许多观众反复走进剧场,感受不同演员饰演的“柳梦梅”。这正是剧场艺术的魅力,在不断地演出、调整以及与观众对话中产生更多的可能和更迭。
胡婕也习惯在社交平台翻看评论:“观众的分享中有夸赞有鼓励,有主观有客观,每一篇都从不同角度去分析我们对于角色的塑造。这些分享会让我感到心安。”
舞者与观众相互成就,青春与经典双向奔赴,令台上台下共同倾心的正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新表达。如胡婕所说:“剧场是个造梦的地方,那一刻我们与观众一起在这个空间里感同身受。”(张 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