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的话
五月是青春的,五月也是多彩的。不止一种颜色的青春,或在奋斗中闪耀,或在迷茫中发光,或在泪水与笑声交织中,绘出属于每个人独一无二的画卷。有人用热烈的红,去点燃梦想;有人用深邃的蓝,去沉淀思考;有人用明亮的黄,去追逐希望。无论是哪一种色彩,都是成长最真实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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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长
15岁的单车碾遍了柏油路,车架上斜插着的半瓶橘子汽水,随着车的颠簸撞出了满是气泡的青春。
那时我总错觉自己的脊椎是株热带植物,在碳酸饮料与过剩荷尔蒙里疯狂抽条。校服袖口总短一截,手腕突兀地支棱着,像截新生的桦树枝。
失恋之后,我经常一个人骑车跨过半城,有意无意路过“银海金岸”,想骑得快些,让风把晒烫的衣衫吹凉,却又忍不住捏紧刹车,想在那路过的短短几十秒里偶遇她。但现实不是电影,我一次也没有看到过她。她是故意躲着我吗?平静,激动,懊悔,释然。她可真是把我给迷死了,霍乱时期的爱情也不可比……
在必经之路上有座很长的桥,上坡时弓着背使劲蹬车,金属车架在压力下发出细微的呻吟;下坡时张开双臂,任晚风灌进校服,像拥抱一个永远追不上的梦。车链在桥上发出“咔嗒咔嗒”的响声,像极了心跳漏拍的节奏。
那时天蓝得很,只听得见蝉鸣与鸟啼,偶尔身旁的一声犬吠会加入它们。桥两侧的河水随四季变换着颜色:春日泛着新绿,飘着细碎的樱花;夏天涨水时浊浪翻滚,带着上游冲来的枯枝;秋风掠过时,河面会浮起一层“金箔”;到了冬天,河水便安静得像一块深蓝色的绸缎,只有水电站的闸门偶尔发出“哐当”一声,惊醒沉睡的水鸟。水电站一直静静注视着这座城,桥旁的草地由绿变黄,又由黄变绿,我时常靠着自行车发呆……有时又会突然被路过的犬吠惊醒,看那土黄色的身影追着蝴蝶跑远,才惊觉斜阳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株在晚风里摇晃的狗尾巴草。
我沿着那座桥一路向北,绕到去学校的巷子,把车停在路口。巷子空荡荡的,两旁是20世纪90年代的老楼,水泥外墙灰得发黑,深蓝透着绿光的窗户脆脆的,我总是将它和小时候就诊的人民医院的玻璃联系起来,看着瘆人。路旁的树交错纵横,树上叶子的黑绿色也是我绘画时从不碰的颜料区,只看见巷子两旁布满灰尘的杂草在疯长……
路旁诊所的铁门早已上了锁。褪色的木牌上,“中西医结合”的字样被风雨啃噬得不成样。记得中学时发烧,母亲总带我来这里,老大夫会把冰凉的听诊器贴在我胸前,药柜里奇怪的薄荷味总能盖过酒精的刺鼻。现如今铁门上挂着的锈铁链,像条冬眠的蛇,蜷缩在门上。再往前,靠近学校那户人家二楼的篮球架铁圈早已不见,只留下锈迹斑斑的基座,像块永远长不好的伤疤。曾见过几个男生在这里打篮球,球把外墙砸得黢黑,如今也只剩下基座上的几个螺丝孔固执地数着流年。
踱步到校门旁,保安在监控室抱着搪瓷杯走神,监控室旁的老树依旧很壮很怪,壮得可以有十几个人在下面乘凉,怪得像老人攥紧的拳头。头顶的校门似乎没什么变化,我也识趣,给校门拍了张照就准备离开,但每次举起手机拍照,镜头里的校门总会微微模糊,不知是因为镜头没对上焦,还是因为眼眶里的水雾。
巷子直通一条大路,大路上路灯明亮,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给这条巷子也安装些路灯。
不过我并未朝前骑去,我畏光,窒息,逃避。
那天的晚霞红得反常,像打翻的颜料泼在楼顶,白日的聒噪随之降到了冰点。回到路口,我惊觉头上落下些细碎的白花,落在自行车筐里,像撒了把星星。我蹬着自行车慢慢原路返回——不为别的,只为再路过一次“银海金岸”,虽是路过,却再没勇气多看一眼那几个烫金大字。
直到有一天,高中课堂上,老师抽背《氓》,念到“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时,我鬼使神差地接了句“士之耽兮,不可说也”,全班哄笑中,突然想起那个疯长的夏天,想起桥边疯长的野草,想起巷子里疯长的回忆……
记不得之后坚持骑了多久,只记得再后来不去了,我想大概是青春疯长停止了吧。(王圣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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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色彩指南
青春不一定是红色的,虽说热血的事情总在青春时代发生。哪个少男少女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时刻呢?为分别在即的友谊深情相拥,到眼睛哭红、眼泪流干都不愿松手;为赛场上的选手高呼呐喊,到声嘶力竭都在所不惜,任鲜红色条幅在手中久久飘荡;为重要的考试通宵达旦复习,眼圈熬到通红都无怨无悔;为追求梦想写下掷地有声的誓言,如红色的火炬在心中的小小世界燃烧。
青春不一定是黄色的。但是青春时代总是一不小心,就与明媚而欢愉的晴天撞个满怀。运动会的前一天必定乌云密布,可是第二天早上金黄色的朝霞就出现在东边的天空上,这是竺可桢这样的大气象学家都无法解释的“运动会定律”。好友间的“相爱相杀”正如一杯黄色的柠檬汁,你尖酸我刻薄,发小就是要互相揭老底呀!可是我们依然愿意把彼此捧在手心。就连一次意外的大风临境都让青春的世界里充满惊喜与期待。黄沙漫天,黄褐色的云朵逼近教学楼,随着一声“提前放学”,整个教室的房顶都要被掀翻了。欢呼声、尖叫声不绝于耳,灯管下飞过的校服、隔空飞来的书包划出一道又一道抛物线,飓风也好,台风也罢,在青春的风暴面前不值一提。
青春难道是绿色的吗?总有一些微小的生机在身体内悄悄发芽。那个前些天还拥有稚嫩童声的男生,数天内嗓子变得沙哑了、低沉了,读课文更有韵味了,字字句句像林间的绿叶沙沙作响;那个上学期还大大咧咧留短发的女生,这个学期悄悄留起了刘海,头后也扎上了“小鬏鬏”,今天配一个淡粉色的蝴蝶结,明天配一个嫩绿色的发卡。一个勤学好问的男生来找我,俯身讲题时,我发现他的衣领上总有淡淡的绿调草木香。恍惚间我看到一道绿光远去了,奔向希望,奔向明天。
青春也可能是蓝色的。多少个清晨,当天空还蒙着一层蓝布、星星月亮尚未闭眼的时候,背起书包奔向学校,开启新一天的早读;多少个夜晚,当满天繁星在深蓝的夜空中流转,伴着窗口的灯光默默收拾书本,语文、数学、物理……还有,别忘了那厚厚的试卷袋,那是通向梦想的奠基石。当然不会忘记,多少次外出春游总在天空最蓝的时候,与同伴们一起观美景聊天,书包里的零食必定有一半是你的。
青春偶尔会是白色的吧。校园艺术节上,是谁一袭白裙,以一支优雅古典的《声声慢》赢得全场的喝彩,旋转的躯体、舒展的臂膊、踮起的脚尖都是对那个最美的自己致敬;美术展上,别人都爱你泼墨的山水隐隐绰绰,只有我爱你构图上大面积的留白。有时,望着一张张朝气蓬勃的脸庞,我会想,他们多像一张白纸啊,有着最纯净的目光,有着最洁白的内心,有着无限的可能,多彩的未来等着他们用汗水、用努力肆意挥洒。
青春肯定不会是黑色的。在人生的长河里,青春时代那些特有的消极、失落、无望的情绪都是那么有趣,甚至带有几分少年气的可爱:会赌气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会撕掉考砸的试卷,会暗下决心这辈子不要和某个人说话了……可是时间会为我们过滤掉许多不美好的记忆,如筛、如漏,把那些青春时代的暗黑都洗涤褪色。许多年之后,当你回想那个生闷气的自己、那个赌气发誓的自己,当你与那个青春时代的旧相识再聚,第一反应竟然是相逢一笑。
聪明的你告诉我,我们的青春是什么颜色呢?(安培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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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少年
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事物,哪一样能够代表自己呢?少年心想。
少年已经见识了世间万物的丰富斑驳,然而依然心思单纯,否则不会想着用一样事物来寄托自己的所思所想。比他小的孩子,会跟花儿们对话,也会追逐一只蝴蝶,看它能不能将自己带往一处童话秘境。少年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不再需要这种天真好奇的行为,他开始向着开阔处看,向着更高处看。少年的行动跟不上幻想的洒脱不羁,他的苦恼和痛苦主要来自这里,来自行动的迟误和不自由。
化身为一支箭可以吗?可是少年并不喜欢攻击性太强的冷兵器。他知道有的孩子渴望变成一只飞鸟直上云霄,这也跟利箭相似;能够飞翔的鸟儿确实是联结天地的精灵,离开地面却只能不停地飞,做不了太多事情,这跟少年不断被激活的梦想又不匹配,他的胸怀连天空都装得下呢。
从春天思考到夏天,又从夏天思考到秋天,少年感觉到了疲惫,预备冬眠的动物也越来越多,周围的世界在缩小,并且变得无趣。“人间四月芳菲尽”,如果不是那么快地凋谢,花儿称得上一种理想的生命,然而……怀着莫名的愁绪,少年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在睡梦中将自己和世界忘记得干干净净。
醒后,少年感到空气似乎也与往日不同,整个世界仿佛腾空了,正在等待发生一件非凡庄严的事情。其实这件事情已经发生——雪花纷纷扬扬地下了一整夜,天空里所有的白、所有的光、所有的柔软都降落到地面上,一层一层地覆盖叠加,抬高到最适宜的地方才停下,成为曲线优美的积雪。
推开门的一瞬,少年的心跳已经加快。他走出家门,直奔茫茫雪野。每年冬天,他都能看到雪,不管是在空中飘动着的雪花,还是落在地面上的积雪,他都熟悉,可是眼前的这场大雪,下雪的过程已不可见,下雪的结果却完美得不可思议,让他倍感新奇。
整个世界变得一尘不染,每一样东西都因为雪花的降临变得圆满,看不到残缺破损,也看不到伤害挣扎,只有万物静谧、山河肃穆。没有风,空气冷彻,每一次吸入似乎都在增添力量,让他愉快满足。他不再奔跑,蹲下身专注地观察着最外层的积雪,清晰地看到雪花那极为精美的六角形。天空馈赠大地的礼物如此用心,称得上呕心沥血。
他取了一点雪放在掌心,用手温慢慢地将其融化,团在掌心的那一滴雪水,既像剔透的露珠也像血滴。一时间,少年十分渴望跟积雪融化在一起,便又取了一些积雪放入口中。积雪融化时带走舌尖上的一些体温,吞下时似乎是从雪中取出的温泉,也许此后他不会再感到干渴。疲倦仍会很快找到他,他说自己愿意在积雪的深处入睡,去做最纯洁最奇妙的梦。春天到来后,他再跟冬眠的动物们一起醒来,衣衫簇新纯白、面容皎洁无尘。
他又开始奔跑起来,感觉自己如同老虎一样雄壮有力,又能够细嗅蔷薇、轻轻地握住一片雪花。他希望在这里邂逅一个同样喜爱雪的伙伴,哪怕遇到一只野兔也好,他将向它鞠躬问候,更希望能够帮到它什么。可惜少年走了一路,也没有发现一只野兔。难道它们都在温暖的枯草窝里吗?他为这个想法开心地笑起来。
少年久久地行走在积雪之上,他的心思则在积雪之上轻盈地飞掠。一会儿,他相信自己称得上白雪少年,一会儿又犹豫不决。“我可以吗?”他一声一声地自问着。满眼的积雪没有替他回答,默默地让少年取其洁白,取其纯粹,取其坦诚,取其真善与美,取其融化前始终如初见的奇异……当少年不知向雪希求什么时,雪那里似乎空无一物,然而当他真正想得到什么时,雪又能够拿出足够多的东西,这包括雪全部的生命。
这一次的积雪保持了很长时间,雪仿佛拥有了不会融化的灵魂。但这场雪还是完全融化了,一道洁白的雪光却永远留在少年的心里。当他在绿色涌起的原野里穿行时,风中摇曳的野花们在跟野兔轻声打着招呼:看,那个白雪少年过来了……(孙君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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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蓝的底色
时至今日,我依然记得训练塔外墙的那片爬山虎,闲暇时我总爱倚着消防车的轮胎看云,绿叶茂密,顺着我的目光一步步攀上了天,里面是深入我心的蓝。
看我有些拘谨,和我同姓的大明哥递给我一瓶矿泉水,主动搭话:“你晓得云层里头有几种蓝不?”我把视线收回,远处化工园区的烟囱还在吞云吐雾,靛青的气体中浮动着某种介于钢水与琉璃之间的色泽——后来我才知道,那是金属经过高温灼烧后特有的颜色。
10年前,我在报社实习时接到采访消防队员的任务。因为我是小伙子,被安排和男队员们同吃同住。当我推开那扇路过多次的消防站铁门,此前的神秘滤镜瞬间瓦解:抗洪时泡胀的腰带扣,已辨认不出颜色;原本暗红色的抢险服肩章,已经氧化发黑……王班长递给我一套蓝色的作训服,两个袖口均已磨出毛边,但依然干净齐整,我的掌心扫过,有种粗粝而安全的触感。
第一次跟随小队做负重登楼训练时,我们就遇到了特殊情况。刚爬到15楼,才入队不久的新人小马突感身体不适,摘掉空气呼吸罩,扶着墙呕吐,淡黄色的液体溅在崭新的制服上,像在靛蓝布料面上绽开星星点点的花。恢复后的小马,向大家表示歉意,没想到王班长却摆了摆手,笑着说:“挺好,你率先达成新人第一课,这身衣服也算带有‘人味儿’了。”
大明说,他第一次接触到“人味儿”,是在一个深秋的雨夜。晚上9点,城郊的老旧居民楼突发爆燃,他们第一时间出警,赶到4楼时防盗窗已碎得像纸片,不时伴随爆裂声在空中翻飞。而热成像仪的屏幕里,还跳动着微弱的橙光,他想起第一次救火时一个前辈说过的话:“火场里最烫的不是火焰,是犹豫!”他和队友前后猫腰钻进扭曲变形的单元门,哪怕防火手套刮过钢筋时都能带出火星,也顾不上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找人。
那是大明人生中第一次直面燃烧的肉体。老人蜷缩在浴缸里,他的右臂已经着火,却依然死死攥着一张老伴生前的照片。昏迷的老人被救出,经过抢救后老人生命无虞,只是右臂烙下了永久的伤疤。事后,他逢人便夸赞:“是‘火焰蓝’,救了‘夕阳红’。”
大家在现场烧焦的废墟里还发现了“幸存者”——一盆兰花,叶片虽然已被熏黑,但里面竟钻出一丝胡须般的秋芽,在探照灯下颜色冷艳。大明把它移栽到屋外的阳台,没想到次年春天路过,竟看到它开出几片淡青色的花儿,远看如星光,近看像刺青。
每年除夕,是消防员最提心吊胆的日子。有一年,离新年钟声敲响只剩几分钟,一处商业街店铺突然蹿出火苗。救出来的门店服务员瘫坐在雪里,睫毛上挂着冰晶,却固执地要返回火场,找回装千纸鹤的铁盒子——里面有几百只彩纸折的千纸鹤,是准备送给即将接受手术的母亲的。
“求求你们,帮我找找好不好?”她的嘴唇已冻紫,呼出的白气在黑夜里格外分明。后来,有队员再度冲进火场,最终在倾倒的货架下翻出那个盒子,被压扁的铁皮表面反射着头灯的光。还好,姑娘的希望没有被压碎。当队长把盒子交到她手中,第一只蓝纸鹤在打开时顺势飞出,远处传来清晰可辨的新年欢呼。
授衔仪式的前一晚,队员们在车库保养器材。大明正用砂纸打磨抢险救援服上的焦痕。伴着摩擦发出的沙沙声,他忽然说起他入队前的故事:毕业于美术学院,作品曾获过奖,但是导师总说他画板上的蓝色,缺少一种“灵魂的灰度”,一气之下他烧了画具,决心永不握画笔……我突然想起初次见面时他问我的问题,关于蓝色的层次,想来他又有新的理解——他说这颜色最妙之处在于既能隐入夜色,又能在强光下醒目如刀锋,就像我们藏在防火面具后的哽咽与欢呼,最终都化作水枪里澎湃的激流。他还向我坦白:其实,他宿舍的生活服内衬里一直藏着炭笔,有时还会在稿纸上描几笔。
我突然想起他的年纪。彼时,不过比即将走出校园的我,大两三岁而已。
采访结束的那天,我看见新队员们在清洗云梯车。不用赶时间的水流,慢慢冲过车身上板结的泡沫干粉,在地面缓缓汇成蜿蜒的溪流,有一种刀锋入鞘般的美感。荣誉室新增的展柜里,玻璃映出他们制服肩章上的银星,与墙上10年前的集体照重叠。那些年轻面孔的制服从橄榄绿变成火焰蓝,但眼中的光芒始终如抢险车顶的警灯,在疾驰中划出响亮的蔚蓝弧光。
训练塔外,一群来参观的小学生正在数队员们的勋章,他们对一切都带着好奇,包括常服的蓝和爬山虎的绿,在他们的水彩本上,消防车总是红色的,就像我们的想象里,青春该有的颜色。
大家总说,火焰蓝是最“燃”的青春底色。而我知道,如果可以选择,这群“蓝朋友”们最期待的是“不燃”,是万家灯火下的心如止水,是岁月平凡中的国泰民安。(谭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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灿若洁白芳华
紧闭的窗户无法掩盖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低沉的怒吼似乎酝酿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浪。随着大风而逐渐低落的心情,也顺理成章地成为此时的难题。随着在外漂泊时间增长,因现实问题而产生的各种情绪,此消彼长地出现在生活的各处角落,像是暴雨天前翻涌的海面,抑制不住汹涌的能量。
想要借着整理房间的机会顺便归置乱糟糟的心情,可是眼前的一切又凌乱到无从下手。在这个情绪异常起伏波动的日子,连收拾都显得画蛇添足。画架凌乱地散落在一边,画布上蒙着一层细密的灰。很久没有静下心拿起画笔,脑海里总是交错着很多的画面,纷乱的麻烦让人一时很难捋清头绪,只好作罢。画纸上的颜料早已干涸,但斑驳的色块倒也意外地贴合青春的年纪。
曾经对青春有多少憧憬,面对现实的陈芝麻烂谷子就有多少冗长的无奈。曾经向往成为大人的自由和看似不被干涉的生活里,原来也充斥着生存的心酸和工作的波折。好像总是在亲身经历之后,才发觉一切并不如同设想之中的绚烂,更多时候掺杂一些难以分辨的色彩。随着年岁增长,许多现实条件嵌入生活的缝隙:大到房子、小到增加一件家用电器,都需要耗费心力地考量和比较。直到面对生活的一地鸡毛,才意识到曾经的无忧,原来是父母在仔细呵护着我们不受风雨的侵扰。
每次瞥见书架上的照片总会感到恍如隔世,会忍不住想念儿时的无忧无虑。那个洋溢着笑容的少年,坚定地向童年告别,胸前系着的红领巾格外鲜艳,也为满怀期待开启的美好青春渲染上了热情的红。当时照片里年少轻狂的模样,显然丝毫不担心未来的风雨——尽管拥有见招拆招的能力,也架不住接踵而至的难题所带来的身心俱疲。
即使生活里充盈着很多幸福的时刻,也会记得在深夜的街头望向城市灯火的迷茫,有时还会伴随着默默淌过脸颊的泪滴。在重要的人生路口,和曾经并肩的朋友在争吵中不欢而散。暴风雨里的告别,泪水和雨水融成如深海般不可见底的蓝。有些孤单的重量,需要默默承受。有些痛苦,亦是人生必经之路。于是后来在面对风雨的时候,习惯变成一只寄居蟹——躲进沙堆掩盖的壳里,仿佛这样就能隔绝现实世界里的嘈杂。
但时间对任何人都是公平的。校园里那些如同燕子纷飞般的身影,那些青春最好的模样,在栀子花香充盈的毕业季交织成最有朝气的色彩。没有人能永远青春,但永远有人正青春。曾经的快乐和眼中的光亮,不知何时成为眺望远方交杂无限思绪的目光,连同一丝难以隐藏的忧伤。当初踌躇满志的少年模样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然难寻踪迹。它改变了少年的心气却赋予了眉目间的沉稳,虽然磨去了棱角,又何尝不是一种青春的馈赠呢?
有别于幼时对青春的畅想,各种故事如同颜料倾倒一般涌入生活。偶尔会出乎意料地欣赏这具有抽象美感的艺术,又难免觉得斑斓的色块像是一团无解的乱麻,抑或是一块惨不忍睹的伤疤,不愿意提起也不想揭开。
也许无需将这些色块区分,每种色彩本身自有存在的意义。正因为处在青春的波折之中,想要加快进度追寻结果的急于求成才充满着独属于年轻的锐气。或许很多年之后才能体会到生活多半是无解的,同时也能云淡风轻地回忆起青春的过程才是值得珍惜的财富。那时自会拥有事过境迁的淡然,也会对缠绕其中的千头万绪释怀。
这一纸青春的斑斓都建立在最为赤诚、最本真也最纯粹的洁白之上,故事里炽烈的火红、忧郁的海蓝、活力的金黄……都被映衬成最为鲜艳的存在。青春交织着各种颜色,而这抹色彩,或多或少地影响着最为朴素的白,转化成更为浓烈的色彩表达。亦如同融合了各色的白光,才能最真实映射出世界的灿烂多彩。
或许,要等到青春的雨停之后,有些故事才会焕发出更具有生命力的色彩。(汤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