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传统戏曲里，程式无处不在，程式既是演员塑造角色的手段，也在为人物塑造提供服务。

由于时代不同、生活环境变迁，一些旧的程式逐渐被淡化或废弃，而一些新创的剧目，根据时代的不同、剧情的不同、人物的不同，运用的程式都会有所发展和创新。

当前，戏曲的应用场景日益增多，现实需要也日益多样化，其中就包括对现实生活的表达。例如，在2024年11月开播的《声声入戏——中央广播电视总台首届京剧票友大会》中，来自各行各业的票友，耕耘戏曲发展土壤，挖掘传统文化的当代语境，或将普法宣传、反诈知识融入京剧，或开展直播，对戏曲深入生活、表达现实起到推动作用。深化对现实生活的表达，需要戏曲现代戏持续发力，这就离不开用程式塑造现代人物，为戏曲表达现实生活提供更多范式。

多年在中央广播电视总台戏曲频道从事戏曲电视节目制作工作，笔者曾策划了多档节目、栏目，节目内容既涉及传统剧目，也有现代剧目；既有老艺术家讲述对继承传统艺术的心得，也有众多名家对创演现代戏的探索和成功经验。通过他们在节目里的讲述、展示和多年来对优秀戏曲剧目的拍摄、采访，使笔者对如何运用戏曲程式更好地塑造现代人物这一课题，有了自己的一点感受和认知。

所谓“程式”，《中国大百科全书·戏曲曲艺卷》的定义为：中国戏曲的表演程式是运用歌舞手段表现生活的一种表演技术格式。唱、念、做、打和音乐伴奏皆有程式，是戏曲表演的主要特点。

在传统戏曲里，程式无处不在，程式既是演员塑造角色的手段，也在为人物塑造提供服务。例如，京剧传统剧目里皮黄唱腔的各种板式，生、旦、净、丑各类人物开门、上楼、坐轿表演时的身段，人们纵马疾驰的“趟马”舞蹈，武将披挂上阵前整装的“起霸”，以及一些侠士夜间蹑足潜踪的“走边”等都有固定的表演程式。漫长的历史长河里，程式和戏曲相依共生、共同发展。

20世纪初，反映社会和现实生活的戏曲现代戏（当时称作“时装戏”）陆续出现，而现代戏真正的发展壮大是在新中国成立以后。它的现代性是根据时代需求和人们审美的变化而发展变化的。20世纪60年代前后出现的一大批戏曲现代戏佳作，都是在传统表演程式的依托下较为圆满地完成了人物的塑造。

例如声腔方面，现代戏《红灯记》中，李铁梅最后一场戏所唱的“娃娃调”就是对声腔程式的继承和发展。“西皮娃娃调”本是传统京剧娃娃生、小生和武小生行当的专用唱腔，老旦、老生间或使用。京剧《四郎探母》中的杨宗保、《小宴》中的吕布都唱“娃娃调”。《铁弓缘》中陈秀英女扮男装“行路寻夫”一场戏，为了展现男性特点，唱的也是“娃娃调”。“娃娃调”旋律起伏大、音域宽、高亢明亮。而现代戏《红灯记》中李铁梅在最后一场戏所唱的“娃娃调”“仇恨入心要发芽”，就是根据人物性格上的刚强、情绪上的激愤以及对敌人的切齿仇恨，所以在运用传统声腔程式的基础上进行了再度创造，从音乐上多层次地成功地塑造了李铁梅的人物形象。

在京剧《智取威虎山》中，杨子荣的人物形象塑造就是程式和实际的完美结合。在“打虎上山”这一段表演里，用京剧传统程式“趟马”表现顶风冒雪、艰难前行的基础上增加了滑雪等现代元素，又根据剧情需要利用亮相、云手等程式动作设计，这使得角色形象更加生动立体、富有感染力。再如，京剧《华子良》中的华子良在“装疯下山”一场，不仅把京剧成套的“高拨子”唱腔程式表现在刻画华子良“出魔窟跨山崖秋风拂面”的喜悦，并通过借鉴传统舞蹈程式“舞大枪、耍双锤”的技巧，再结合人物手中的道具和所处的环境，编创出情技交融的“扁担舞”，这些载歌载舞程式的运用使得角色鲜活生动、魅力十足。

流派在戏曲程式中也占据着很重要的位置。我们常说“曲是戏之魂”，戏曲中很多流派就是以其声腔成为特色，因此让人们为之倾倒。就京剧而言，生旦净丑都有其流派代表人物。以程砚秋创立的“程派”为例，“程派”声腔里的丰富板式和演唱风格，对现代京剧的创作影响很大，如现代京剧《六号门》《南方来信》《海港》等戏里女主角的唱腔，都借鉴、化用了程派的程式特色，受到人们喜爱。近年来，由程派再传弟子张火丁主演的《江姐》受到观众欢迎，张火丁在剧中扮演江姐，根据不同情节和江姐的情绪变化，以传统程派声腔为基础，与合作者一起为江姐这个人物设计了“红梅赞”“春蚕到死丝不断”“绣红旗”“不要用哭声告别”等脍炙人口的唱段，由于这个戏的声腔板式都是基于程派的程式，并在此基础上融入了重庆的地域特色，所以成为一出能够得以传唱的京剧现代戏。

近年，北京京剧院推出的《石评梅》，也是一出以程派风格为特色的现代京剧。由于“民国才女”石评梅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生，与京剧程派艺术善于刻画的女性形象十分贴合，所以这出戏特意为石评梅设计了一条符合时代特征和人物气质的长围巾，这一作为人物心绪外化呈现的独特载体的使用，达到与传统剧目中水袖相似的效果。同时，该剧石评梅的唱腔也是在程派艺术特色上经过了精雕细磨。如剧中石评梅在接受恋人高君宇所送戒指的时候，一段纯正程派“四平调”从口中徐徐而出，“莹莹玉戒掌心捧”，动听、感人。正因为程派声腔的程式注入了新的内涵，为塑造现代人物所用，《石评梅》才能获得好的口碑。

近年来，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和审美需求的多样化，戏曲现代戏运用了更多的手段进行创新，也借鉴了更多艺术门类的优长进行融合。笔者认为，要想运用好程式塑造现代人物、讲好当代故事，还是得尊重生活、尊重细节。传统程式取自于生活，经一代代艺术家将这些技艺加以美化、加工创造，最后成为戏曲的固定程式。所有的现代戏，无一不是以传统程式为依托、为基础进行再创作，使剧目更臻完美。当然，由于时代不同、生活环境变迁，一些旧的程式逐渐被淡化或废弃，而一些新创的剧目，根据时代的不同、剧情的不同、人物的不同，运用的程式都会有所发展和创新。如此周而复始，这就使得戏曲现代戏的程式不断丰富多彩，更加富有艺术魅力。（李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