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北京1月25日电 题：美国加州山火的“天灾”与“人祸”
新华社记者马倩 宋盈 熊茂伶
强风裹挟烈焰升腾，滚滚浓烟遮天蔽日，山林城市接连被焚，一幅令人心惊的灾难景象。“就像是一颗原子弹被投向这些地区。”美国洛杉矶县警长罗伯特·卢纳说。
过去近二十天里，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南部山火肆虐，所过之地面目全非，严重程度在该州史无前例。据加利福尼亚州林业和消防局网站最新数据，此次山火已导致至少28人死亡，逾1.6万栋建筑和超5.5万英亩（约合222平方公里）土地被烧毁。美国“准确天气预报”公司日前预计，此次山火造成的经济损失总计高达2500亿至2750亿美元，或成为美国史上损失最为严重的自然灾害。
山火肆虐蔓延的背后，是美国联邦与地方政府管理失能，国家治理体系系统性失灵。
“没人想在正确的地方花正确的钱”
生活在加州洛杉矶县马利布的谢莉·赛克斯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泣不成声：“他们（消防站工作人员）说他们没有水。我说：‘天啊，我的儿子还困在屋里。’”
赛克斯去消防站求救前曾尝试用家中水管向儿子居住的小屋喷水灭火，但水管里没有水。她的儿子罹患脑瘫且失明，行动不便。赛克斯胳膊骨折，无法将儿子带出火海，最终阴阳两隔。
眼看山火越烧越旺，消防员们却不得不面临人员和供水短缺的窘境。在重灾区之一的帕西菲克帕利塞兹社区，供水系统崩溃，总共存储300万加仑（约合1.14万立方米）水的三个巨型消防蓄水罐相继用尽，附近的圣伊内斯水库已近一年未蓄水，致使消防栓断水，灭火工作严重受阻。
1月15日，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洛杉矶阿尔塔迪纳，消防员逐门逐户检查山火余烬。新华社发（邱晨摄）
据美国媒体报道，当地因灭火用水需求激增、水压降低，向帕西菲克帕利塞兹社区所在的山坡地带输水变得越发困难。圣伊内斯水库长期未能蓄水是因为该水库正在维修。
当地分析人士指出，加州地方政府防灾意识薄弱，应急管理能力缺失，公共安全系统漏洞百出。不少专业人士表示，当地市政供水系统并没有针对应对大规模火灾而做出专门设计。
事实上，加州南部地区有极易引发重大火灾的气候和环境因素，包括持续干旱、季节性强风、大量干燥植被等。该地区几乎年年发生山火。
洛杉矶消防局已经至少10年处于资金不足状态，而洛杉矶市去年通过的2024-2025财政年度消防预算比上一财年又减少了1700多万美元。洛杉矶消防局局长克丽斯廷·克劳利去年12月在一份报告中写道，预算减少影响了消防部门“维持核心业务的能力”，包括防范和应对重大紧急事件。
1月10日，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洛杉矶县阿尔塔迪纳地区，消防员在山火过火区域巡查。新华社发（邱晨摄）
在此次山火爆发前，美国国家气象局在洛杉矶的分支机构此前已多次警告，当地出现可能引发山火的“极端气候条件”。然而面对这一预警，当地消防部门高层却没有提前将大约1000名可调用的消防员和数十辆运水车部署到位。洛杉矶市市长卡伦·巴斯也无视警告，仍然出访非洲。山火发生时她远在加纳。回国后面对媒体的责问，她只是以长时间沉默回应。
山火发生后，当地政府的应对既迟缓又混乱。据美联社报道，覆盖帕西菲克帕利塞兹社区起火点周边区域的第一道疏散令在房屋起火约40分钟后才发布。该地公共警报系统在事发当周频繁出现误报或迟报。
洛杉矶县阿尔塔迪纳地区居民詹姆斯·布朗说：“（政府部门）没人想在正确的地方花正确的钱。”曾竞选洛杉矶市长的里克·卡鲁索称此次山火是“一个窗口”，让人看到“这座城市的系统性问题”，包括管理不善和基础设施陈旧。
“狭隘的党派偏见是一种干扰和伤害”
就在灾区民众流离失所、前线消防员穿梭火场之时，美国民主与共和两党政客就山火追责“点燃”骂战。德国《法兰克福汇报》网站文章评论说，美国正因加州山火陷入“政治火海”。
加州长期以来是民主党占明显优势的州，州长纽森被视为下届总统选举民主党的热门人选之一。此次山火发生后，纽森迅速成为共和党人重点攻击的目标。共和党方面指责他防灾救灾不力、执政无能，批评他对水利设施和自然资源管理不当，为火灾埋下隐患。
当时还是候任总统的特朗普对时任总统拜登以及纽森等民主党人大加挞伐，要求纽森引咎辞职。他1月12日在社交媒体上发文称：“不称职的政客根本不知道如何灭火。数以千计的豪宅已经消失，还有更多很快就会消失……这是美国历史上最严重的灾难之一。他们就是无法扑灭大火，他们出了什么问题？”
1月7日，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南部洛杉矶县沿海社区帕西菲克帕利塞兹，野火吞噬房屋。新华社发（邱晨摄）
民主党方面则指责共和党将灾难政治化。纽森在接受美国媒体采访时批评特朗普散布虚假信息，并称“民众正在逃命，这个人（特朗普）却想政治化（山火话题）。”
山火救灾援助资金也成为政客们谋取政治利益的筹码。共和党人主张提高联邦政府债务上限，而民主党人反对。于是，借山火之机，国会众议院议长约翰逊等不少共和党人向民主党人施压，用批准火灾救援资金来换取民主党人同意提高债务上限。
由俄亥俄大学学生创办的新闻网站“新政治”发文评论，当政客们将山火政治化时，成千上万流离失所的加州人在思考如何从这场悲剧中走出来。如果更多的政客能专注于寻找解决方案而不是政治斗争，就能以更快的速度帮助更多人。但不幸的是，这在美国当下的政治环境中非常难实现。
《洛杉矶时报》评论文章指出，考虑到已经失去的一切及前进途中的艰苦工作，“狭隘的党派偏见是一种干扰和伤害”。文章发出质问：“我们能不能像成年人那样讨论问题，而不把一场历史性灾难当作政治筹码？”
相似的剧情反复上演
曾是美国艾奥瓦州众议员的格雷格·丘萨克在接受新华社记者采访时说，许多加州人正在经历的灾难，既是长期气候变化的结果，也是美国政府几十年来未能及时制定并实施有效水资源管理等政策的后果。
这些年来，美国遭遇过寒潮、山火、飓风等自然灾害。无论是在民主党还是共和党掌权时期，这些灾害都像放大镜一样，映照出美国政治生态、社会体系中的种种沉疴：低效迟缓的政府管理、不断加剧的党派争斗、无法弥合的贫富差距、每况愈下的社会治安……天灾叠加人祸，美国民众最基本的安全与生存诉求被长期忽视，民怨和众怒被不断点燃。
2005年，“卡特里娜”飓风导致美国南部受灾地区逾1800人死亡，超过100万人流离失所。灾民缺衣少食，灾区暴力事件频发。救灾期间，联邦政府与州政府还因国民警卫队指挥权发生争执，致使救援行动迟缓，受到广泛诟病。
2005年9月10日，在美国路易斯安那州新奥尔良市，一艘游艇被飓风“卡特里娜”卷上了马路。新华社记者吕明响摄
2018年，山火“伍尔西”“希尔”“坎普”肆虐加州南北，造成至少89人死亡，约2万栋建筑遭焚毁。当时正值第一个总统任期的特朗普在社交媒体上称加州“森林管理严重不当”，并威胁停止联邦拨款。
2021年，美国南部和中部地区遭遇寒潮，当地居民经历断电停水、道路冰封等困境。在受灾最严重的得克萨斯州，居民被迫用蜡烛取暖，更有一名11岁男孩冻死在停电后无法供暖的家中。地方政府救灾不力，议员溜之大吉，供电企业趁机提高电价，部分商家哄抬物价，民众生活雪上加霜。
2023年，夏威夷毛伊岛大规模野火造成至少115人遇难。当地政府在灾前忽视基建和防火隐患，灾害发生时又预警不力，灾后还与消防部门和电力公司等方面为事故责任撕扯不清。供水系统瘫痪，电话报警系统失灵，道路封闭，绝望的居民被困在车中，联邦政府与国会共和党人又陷入相互指责之中……
这些灾难一次次在美国上演，一届又一届美国联邦和地方政府始终将象征性表态置于实质性行动之上，将党派利益置于民众诉求之上。
美国政治学者弗朗西斯·福山曾指出，美国政治制度存在政府机构无法适应环境变化、利益集团腐蚀政府、制衡制度过分僵化等一系列问题，正随着时间推移走向衰败。
美国民意调查机构盖洛普公司2024年12月发布的月度民调结果显示，仅有19%的美国人认为国家正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如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教授、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达龙·阿杰姆奥卢所言，美国民主长期以来一直声称要做到四点——共享繁荣、让公民有发言权、以专业知识驱动治理、提供有效的公共服务，但对许多美国人来说，“这些承诺似乎都已坍塌”。
